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

序：近日，老同学来电话，说今年是毕业二十周年，大家要聚一聚，很是感慨，时光不饶人啊，写写以前的生活，谨此纪念那段青葱岁月。

很多年前，我十九岁，在石家庄的一所铁路院校读书，那个年代没有电脑和网络，校园生活相对简单、纯净，我总是喜欢将青春年少的各种开心、快乐、苦闷和迷茫付诸笔端、跃然纸上、投到邮箱，然后是惴惴不安的漫长等待，当然大多如牛泥进海、杳无音讯，偶尔会有“小豆腐块”发表，日子久了，就和收发室同样喜欢写作的霍老师很熟。

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，霍老师告诉又有新的征稿启事，我匆匆坐下来，因为内容很多，我聚精会神地抄了很久，准备离开时，才发觉有个陌生人正在桌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我。那是一双成熟、深邃男人的眼睛，一想到也许已经被他看很久了，我就很不自在，脸腾地一下就红了，所以匆匆走掉了。

后来听霍老师讲起他是在职进修的学生，也喜欢写作，很想和我认识交流。霍老师还让我看他写的文章，人生感悟写得睿智深沉，爱情故事写得唯美神圣，文笔挺好的，但是一想到那双充满着无限深邃的黑眼睛我就觉得面红耳赤，所以还是拒绝了。

日子依旧简单快乐，直到有一次我一个人走在去邮局的小路上，迎面他走过来，我赶紧低下头，并加快了脚步，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，我听见他低声叫我的名字，可是我没有勇气停下来……

还有一次，我和一帮舍友在学校附近的大排档吃饭，当我们聊得眉飞色舞、笑得前仰后合时，却不经意地看到他正独自坐在角落里，远远地望着我，神情安静、目光却黯然，我心头一紧，竟不敢很放肆地笑了。

再后来，我总能感受到他那双黑眼睛时常出现在我的学习和生活中，让人隐隐地很不安。

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，校园里很是空旷，我低着头一边读远方好友的来信一边慢慢地走路去教学楼自习，直到快上台阶了才抬起头，我发现他坐在最高的台阶上正默默地吸着烟、深情而专注地望着我，嘴角轻挂一丝不可琢磨的笑，我惊得说不出话了，捂着嘴巴定在那里，我们就那样在风中一直默默无言、两两相望，目光交织缠绕，忘记了时间，那双像潭水一样深的黑眼睛，似曾相识，明澈温暖，我似乎读懂了一切，哦，不要，不要，突然我慌也似地逃了，咚咚上楼，听到身后他长长的叹息，当我跑到教室，才发现自己多上了一层，噢，老天！

他不用言语，一眼一烟，轻轻浅笑，就已真切地表现出所有的情怀。但我一直都在逃避，一个人时总是欲哭无泪，总是想要诉说，总是在日记本上反复涂写“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”，一遍又一遍。

不久他就去上海实习了，那一年石家庄的冬天特别冷，春天也来得很迟。每天清晨，我都会去操场上跑步直到筋疲力尽，白天上课也特别专心，晚上总会学到自学室关门，日子过得非常充实，可有时深夜还是很难过，因为我知道其实自己心里并没有被刀子割过，但是说不出的疼痛却那么清晰。

当石家庄又一个热辣辣的夏天到来时，他回校作毕业答辩了。于是我们有了第一次散步、第一次晚餐。“很想和你聊聊自己，不然就没有机会了。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你，因为很早就从校报上看过你的文章，感觉你很简单和真诚，你的一段文字、一个背影、一个动作都会让我心动，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认识你、关心你、疼爱你，可是我也特别矛盾，因为马上我就要毕业了，而且必须分配回以前的单位，可是你还小，又是单纯敏感的孩子，我总怕伤到你，所以一直压抑自己……我有两箱文学书放在霍老师那里，是送给你的，一箱是四年积攒的、一箱是这两天买的，小丫头，要加油啊！你会很出色的……我大你六岁，看来只能做哥哥了，实习时我去寒山寺听钟声了，还替你求了一个小玉佛，以后要幸福啊……过几天我就回山西了，这是地址和电话，常联系啊……”那一天，他说了很多，他说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，很是开心，但是我分明看见他那双深邃而温柔的黑眼睛里有清泪闪过……我也哭了，半年来，有太多的迷茫、太多的委屈、太多的思念，就在那一刻开始泛滥，但是我什么也没说，既然老天让我们匆匆相识，又匆匆离散，也许注定这就是残缺的情缘！也许我们是有缘无分，注定结局不能圆满！……

很多年过去，隔着时空，隔着遥远，甚至我早已无法回忆起他的容颜，但是我仍然要感谢他，感谢那双黑眼睛，让我在最美好的季节可以仰望蓝天白云，可以聆听心的温暖，可以默念那首情诗：“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，但鸟儿已经飞过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