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院之春

小院之春

一株石榴，站在三月的小雨里，光秃秃，死寂寂，悲戚戚的，宛如一个晚景凄凉的“五保户”，无芽，无叶，无蕾，无花，无果。它伫立在小院一隅，任风吹，任雨打，孤独而又寂寞。

由于它的萧条，小院的春意黯淡起来。

小雨淅淅一沥沥地下个不停。雨水顺着的枝条一串串地滴着，又从树干一行行地流淌到地上，那是它伤心的泪吗？正当我独自感伤之际，一把彩色的小雨伞，像一朵小小的云，飘到了我的跟前。

“叔叔，请您帮个忙，行吗？”

奇怪，云朵竟然会说话。俯首望，彩云下面藏着一个人，是隔壁老王的小孙女小燕子。她斜打着伞，仰起头，一双美丽的大眼睛，闪耀着宝石一般的光亮。

她已经六岁了，一条花裙子，头上别着一个粉色的蝴蝶夹，打扮得像一个小天使。她一手撑着伞，一手拿着一枝桃花，眼里似乎有许多的期许。

“哦，小燕子，你得叫我阿公哈，要阿公帮啥忙呀？”

“不，您就是叔叔。”

“好，叔叔就叔叔吧。”想起来了，现在的小孩子都是些小精灵，遇到我这样的白头老翁，也唤叔叔的，分明在逗人开心。

“叔叔，您能帮我把这枝桃花插在这棵树上吗？”

我告诉她当然可以。问她认识这棵树吗？回答认识，是石榴树。这小燕子甚是乖巧，我正无聊呢，逗逗她吧。

“你为何要给石榴树上插桃花呀？”

“叔叔，您看看咱们这个小院，山茶花开了，柳树发芽了，小草也绿了，就这石榴树还是光秃秃的，它也太可怜了。”小燕子的小手指指东边栅栏边的山茶，又指指西边屋后的柳树，好像一只小百灵，用悦耳的声音说：“我要给它插枝桃花，把它打扮得漂亮一点，让它先长桃子，再长石榴。”

妙啊，小姑娘的想法真是太妙了。我仿佛看到，到了夏天，这石榴树上，桃子熟了，火红的石榴花又开了。

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。她笑了，粉脸上犹如盛开了两朵娇艳的桃花。

树顶上，一个残留的小石榴吊在枝头荡秋千。这是一个顽强勇敢的石榴丁，烈日晒红了它的脸，寒风吹皱了它的皮，浓霜染紫了它的牙，白雪冻僵了它的心，但它仍然挂在枝头上，在春风春雨里摇曳着，不愿身埋泥土。这些日子，我一直都在这里徘徊着，似乎被它感召到。

“叔叔，您能帮我摘下那颗小石榴吗？”

“哦，那石榴又不能吃，你要它干嘛？”

“我想拿它做标本。”

不错的想法。我感叹，谁说一代不如一代，跟现在的孩子相比，我小时候，除了多吃点苦之外，其他的啥也不知，啥也不懂，别说标本了，就是连书本都没有见过。

但是，最终我还是没有满足她的愿望。我告诉她，那个石榴长得太高了，我够不着。她说把它的枝条折下来不就行了。我说不可以，折了石榴的枝条，就等于是缷了一个人的胳膊，石榴会痛的。我没有告诉她的是，那个住在院子里过年还给她压岁钱的老婆婆，前几天在家里摔断了胳膊正在医院医治呢，此时，我之所以这么说，是心有所寄。

我有一种预感，这个小燕子，长大后肯定会成为一只美丽的凤凰的，我得给她幼小的心灵播下希望的种子。

小燕子明事理，她红着脸说：“对不起，叔叔，我错了。”

“你哪错了？没错呀。”

“我真的错了，我不应该动那样的念头，如果把树枝折了，这石榴树就变成残废了。”

“没事，咱们又没折它。”

“可毕竟我想过呀，想过也不对，我要向您道歉，不，我要谢谢您，应该要向树妈妈道歉。”

小姑娘跟我较起真来了，她好像很难过，清澈的大眼睛里居然滚出了晶莹的泪珠儿。

真是一个天真、纯真的小女孩。我想，此时最美的春天在哪里呢？莫过于这白玉般无邪的童心和童真了。

“小燕子，你别难过了，咱们抓紧给石榴树插桃花吧，把它打扮漂亮了，树妈妈一定会很开心，而且一定会感谢你的。”

“真的吗？”
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
“哦！”

“把桃花插在哪里好呢，小燕子？”我接过她的小桃花，她还递给我一根随身带来的红丝带。

“叔叔，您尽量把它插得高一点。”

“为什么呢？”

“因为插低了，将来长出的桃子会很容易被人摘走的。”

“你认为这插在石榴树上的桃花会长出桃子来？”

“我想会的，只要把它插好了，把它照顾好，它一定会长出果子来的。”她认真地说：“今后，我天天过来给它浇水，守护着它。”

我本想说不可能，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。童心不可欺。我告诉她：“这插在石榴树上的桃花，会结果，但用眼睛是看不到的。”

她问为什么？

我说：“因为叔叔的嫁接技术不行，接不活这桃枝。”

她问怎么会结果呢？

我说：“就在咱们把这枝桃花插在石榴树上的那一刻，桃子就已经长出来了。”

她问为什么我看不到呢？

我说：“你得用心去看，才能看得到。”

小燕子闭上眼睛，在想，在悟。少顷，她睁开双眼，欢呼雀跃着喊：“叔叔，我看见了，看见了。”

此刻，雨停了，太阳出来了。一枝桃花，灿烂了枝条萧疏的石榴树。它的旁边，有绿的草，红的花，莺歌燕舞。

小院之春，真正来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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