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振环‖ 散文‖ 红叶的思悟

作者：叶振环

香山红叶，久已闻名。近日去北京访友，正赶上金秋十月的几次夜霜之后，正是观赏红叶的好辰光。

临行之前，心底欲先做一番描画，幻想那红叶的景致。它们像长沙岳麓山的红枫叶吗？虽然我没目睹过那红枫叶，但可以从“霜叶红于二月花”和“万山红遍、层林尽染”的诗词中领略其中意境。它们像南京栖霞山的红叶吗？南京的红叶，在我心底留有极深刻的印象，它们娇柔似水，艳若胭脂，重叶拥枝，望去恰似亭亭玉立的红衣少女。

香山的红叶，有人以为冠绝天下。不管此论是否公允，它反正绝不会与长沙、南京的红叶相重复的。只是我心里仍有一个小疑问：是因为香山地处京畿，曾为皇家狩猎名园，才使得游人争往尽识，故而有此论？而今，我可以撇开历史与传闻的光晕，尽情一识香山红叶的韵味了。

汽车出中关村，过颐和园，一路便是郊区景色，再没有高楼遮拦视线。天空高远，树木稀疏的紫铜色山岭，随着汽车近移，益显嵯峨；西山是燕山的余脉，有着亘古以来的非凡气象。忽地，满坡的红叶从连绵山岭的那一头跃入我的眼帘，便心知那就是我久已神往的香山胜景。车近了，仰头而望，淡蓝的天底下巍巍山岭迎着微寒的秋风，满山红叶，在晴爽的光线中，飞彩流霞，灿烂辉煌。

为了细品红叶，我避开游人如织的公园北门，那里长长的石级和穿行的缆车都离红叶林很远。我上了山坡，一头扎进红叶林里。林中被游人踏出的小路，积满了厚厚的尘土；若是有古老的石径，当显得分外幽深清寂。而这里的小路在枯草旁掩中蜿蜒，所到处满目红叶，确是没加雕饰的真的野趣。这里红叶纷披的树叶叫黄栌，它红透的圆圆叶片，散发出一股微醉的香气。香山之名，即源于此叶此树。

秋风里，红叶舞动，偶尔有几片随风飘落。我不禁觉得，它们是无声无息的小精灵，是栖息的蝴蝶、太阳的剪影。它们那浓烈的红色，不只为重霜所染。更凝聚了时光轮回中的一个完整片段：清风朗月、迷雾细雨……。每一个精心观赏

的人，都可以从中隐隐领悟到自己生命历程中与红叶相同的景象，体验着充实、愉悦和成熟的情感。是啊，着满坡的红叶，就像从天而降的音乐，它的激荡与回响，使人心境变得澄静，并给心灵倾注醇净的激情。我想，大概着也是红叶美的本质所在。

沿着红叶最浓艳的路走，不久到了被游人蹂塌的围墙，不少游人就在这坍墙上前行，欣赏墙内外的重重红叶。“红叶如潮破长墙”，我感慨地诌了一句诗。上山到半山腰，从树疏处的一方空间远眺，我仿佛泳者从浪底探头，满目红叶的潮音。走累了，拣一处平坦的山石小憩，我看红叶掩映，衬托了莹淡的天空，就在离繁叶几尺远的地方，发现竟有一弯轻盈素月！农历九月二十三的晌午，遇到这样清雅的奇景，久处深城的我不觉忘情痴望，久久不想离开。

我走出红树林，太阳已偏西。莽莽群山，在逆光中隆起，于天边化为一片紫色雾霭。近处，那边山梁上有几丛红叶树，都像一堆堆燃烧未熄的火。我上到一带数十里西山的绝顶——香炉峰，凭栏望处，苍穹边缘正飘起雾缕云丝，华北平原从天际延伸至这里的山脚下，整个京城，就像茫茫宇宙中不知谁摆的棋局，任日月梭行返照，漫想它的悠悠岁月，一种神秘诱惑，一种怀古幽情，就这样随凉风四面袭来。我望着斜阳顺山坡照耀着远处的那红叶林，它们呈现出鲜艳柔和的影调，这样的顿悟忽生自心底：漫漫历史的长河中，个人存在的美亦如一片红叶，如果它曾美到极致，构成茫茫世界大美中的一部分，那么它虽然只存在一瞬，也就达到永恒，这，就是生命美的真谛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