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花，无声飘落

雪花，无声飘落

雪花，南方难得一见。然而，在桂西的某个小山村，几年一遇，偶尔也会飘扬着雪花，小朵，轻盈，落地即化。寒冷的冬天，轻盈的雪花经过一夜的飘零，有时也会把山野装扮得洁白一片。

没有高楼，没有暖气，没有来往穿梭的车辆，只有山和树，乡间小路和过冬的老黄牛。南方的雪景，要登上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顶，偶得一见。那个飘雪的小山村，是我的老家，从小生活在四面环山的大山深处，对山川大地有着永远无法割舍的情愫，尽管我已离开多年。儿时，每年都会下雪。最常见的是雪粒子，打在屋瓦上，跳动着，沙沙作响，让大山深处的冬天，更显宁静和边远。而雪花从来就是无声的，来时无声，去时无踪，轻盈，有着诗般的温韵、含蓄，尽显山里人的特点。

山村曾是热闹的，小孩的足迹跑遍每个山头，踩倒无数野草。童年的记忆，永远印记在村头那个青崖堡上。日子是贫穷的，单薄的衣服，光脚板，寒冷的风把脸、手背吹开一道道血红的裂口，钻心地那个疼啊！久久不能愈合。严寒继续着，山野一片寂静。不知什么时候，寒冷的天空飘起了雪花，一片、两片，直到数不清的雪花漫天飞舞。这是南方人难得一见的季节风景，也让山里人感受到“瑞雪”的美妙。

早已忘记了冬天的寒冷。下雪了，这难得一见的雪花，轻盈停落在山上、树上、头发上、衣服上，没有冻雨的寒湿，也无冰霜的生冷。光着脚板的孩子们，跑进轻舞飞扬的雪花中，任凭那轻盈的雪花停落在蓬乱的头发、黑乎乎的脸蛋和裂着一道道红色口子的手背上。乐坏了的孩子们，张大嘴巴，让难得一见的雪花飘落在口中，或伸手轻轻地接住一片，化了，一阵冰凉钻到心间，手中握住的，最后只剩一小片湿润的痕迹。想不出雪花到底带来的是什么快乐，但那种快乐却是不用准备的。或许是那种轻盈、无声、柔弱像极了山里人的性情。

来自遥远天空的雪花，轻轻地停在山上、树叶上、草丛中、小孩的手心间，无声无息，轻盈、短暂、飞扬，让千年不变的山、石头和村口那条走过无数足迹的小路，迎接着天外的来者——透明的薄，烟一样的轻，让为生活奔波劳累、忧虑无助的山里人多了一丝平静。单调的生活，年复一年地耕种，有限的土地，还有那难以为继的收获。贫穷，让山里人胆小、怕事、躲避山外的世界，对祖祖辈辈与土地打交道的人们，充满着神秘、陌生、险难。期待的目光，只能托付于下一代了。

蝉翼一样的雪花，透明、轻盈、纷纷洒洒。无助，让山里的父亲严厉、沉默、渴望；贫困，让母亲脆弱、无奈、等待。轻盈的雪花，短暂地安抚着难得一刻的宁静，无声地表达着飘逸的轻快。何时，如山之重、树之常的日子能改变。父辈们深知，他们终将无法走出大山，终将无法摆脱贫穷、闭塞的命运。再苦再累，也要把孩子送到山外的学校。读书，成为山里人走出大山的唯一希望。对于读书的重视程度，超越了山里人对生命的重视。不上学，大人会拿出木棍狠实地打小孩身上，疼痛，何止是皮肉之苦，那是生活之痛。

大山，赋予孩子不惧艰难、顽强拼搏的本性；险难，只不过寒风中虎口裂开的一道红色口子。衣衫褴褛的父亲胆怯地站在校门外，他没有踏进校门，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孩子有着一位贫穷的父亲，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孩子来自边远的山村。孩子悄悄地走出校门，从父亲手中接过烤熟的红薯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溜进教室，一切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。大山的孩子是少语的，受了委屈，他们强忍着，受了冷眼，他们沉默着。他们没有任何条件与城里的顽童比吃穿，比玩乐，比父亲。在他们的心中，只有发奋图强，才能摆脱山里人的命运。

终于。长大了的孩子们，有的成了记者，有的成了教师，有的成了工程技术员，山外的世界不再陌生和神秘。尽管山里的孩子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，但大山给予了他们不屈不挠的性格。城市里没有刺骨的寒风，没有漆黑的夜晚，再也不用担心冬天没有御寒的衣物，再也不用担心春天没有足够的食物。只是，城市里不会飘扬着那轻盈、透明、薄如蝉翼的雪花，尤其是在南方灯火通明的城市里，是那样的祥和、温暖。

如今，山村架起了桥梁、修通了公路。从此，山不再遥远，路不再闭塞。一定会邂逅那漫天飞舞的雪花。